第四十四章

正如康熙所料。
  胤礽虽然对开火锅店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是谁让胤禟有兴趣呢？因此他非但选择直接了当的同意，还顺势将凌普唤来吩咐他按着胤禟说的去办。
  凌普是胤礽奶娘殷佳氏的丈夫。
  他年龄大概只有三十岁出头，眉毛淡而细长, 双目有神，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半弯着身体听着太子和九阿哥的对话。
  凌普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他在内务府不过是名小小的笔帖式——被同僚吹捧的他也很是渴望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若是能做好眼前这件事。
  凌普或许就可以一举成为太子眼前的红人！日后的荣华富贵还用得着说嘛？别说是司库管事, 就连郎中甚至总管都可以肖想一下。
  他越想越是激动。
  凌普按捺下波动的心情，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细细听着九阿哥的所有要求, 务必要做到完善完美。
  胤禟绞尽脑汁，将自己记忆里尚记住的那些内容一一说出口。
  胤礽听着露出奇异的目光。
  这些内容有些天马行空, 有些不可思议, 倒是仿佛胤禟在说些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东西一般。
  凌普笑容未变。
  只是脑后勺多出了几滴冷汗。他突然感觉这件事或许比他原本预想的要难一些。
  但是抬眸看到九阿哥眼眸里的渴望……凌普还是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不过是开个店罢了？
  这有什么难处？凌普按下心中的疑虑，面上泰然自若的回答：“九阿哥放心，这件事包在奴才身上吧！”
  胤禟眼睛亮晶晶的。
  他兴奋又喜悦的转头注视着胤礽，转而又害羞的抓抓脸：“可是凌普开店, 弟弟连一份力气都没有出, 这样好吗？”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胤礽满不在乎的揉揉胤禟的小脸蛋：“开店能费得上几个钱？”
  “可是……”胤禟鼓着脸。
  立在一旁的赫舍里纶布看九阿哥还要说话, 赶紧补充道：“九阿哥放心, 开店真的花不上多少钱，像咱们这些八旗族人，谁家不是那么个十个八个铺子的？”
  胤礽附和的点点头。
  盘一个铺子，招几个厨师活计，开办个火锅店……大约就是像置办一个酒楼一般，应该很简单的吧？
  “可是我觉得这样有点占便宜。”
  “你还小。”胤礽摸摸胤禟的小脑袋：“这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等长大了再说吧。”
  “这和年纪小没有关系。”胤禟摇摇头。
  他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 突然间眼前一亮, 三分害羞三分尴尬的看向胤礽：“那要不这样……算弟弟问太子二哥借的钱？等回头赚了钱再还太子哥哥的那一份。”
  说到后面，胤禟的声音越来越轻。
  这听起来倒像是在空手套白狼呢！
  “不过是开个铺子，要钱做什么？”
  胤礽觉得兄弟们之间说钱不好，更何况胤禟不过四岁有余，传出去倒是变成他欺负幼弟。
  “亲兄弟明算账！”胤禟摇着头。
  “……你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这些歪理的。”胤礽头痛，他无奈的同意了胤禟的意见，转头看向凌普：“你说说看，开个铺子得要多少钱？”
  凌普细细思考。
  他拱手说道：“在京城的铺面大约是两百两一间，会算术的家奴仆役许是二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加上早期的进出账奴才以为第一批的资金约摸着大约需要一千到两千两白银。”
  胤礽：……
  胤禟：……
  两人从没有碰到钱这等俗务的人脑门上飘出一大堆的问号，硬着头皮估算估算一人出资一千两，共计两千两白银入股这项生意。
  胤禟双手捧着协议书。
  嗯……开店第一步还没赚钱先倒贴了一千两白银qaq！
  瞧着胤禟肉痛的模样胤礽忍不住笑出声：“早和你说了和孤计较这些钱做什么？”
  “那可不一样！”
  胤禟哼唧了一声，将亮晶晶的目光转向凌普——我的小钱钱可就看你的了！
  凌普肃容拱手：“此事尽管包在奴才身上。”
  胤禟心情不错。
  他趴着软塌上晃荡着两只小脚丫，饶有兴致的算起账本，按这样下去指不定能赚上一大笔，然后……嘿嘿嘿！自己要去汗阿玛面前炫耀炫耀、然后再给额娘还有乌库玛嬷、皇玛嬷、四姐姐、十一弟……所有人都买礼物！
  胤禟叉着腰。
  他越想越是美滋滋！
  这件事当然很快又被康熙所得知。
  他暗暗摇头，吩咐侍卫盯着那火锅店的进程之后就搁到了一边。
  这件事一晃就是过去两个月。
  胤禟都快把办火锅店的事情忘记的时候，胤礽喜气洋洋的将他唤入毓庆宫中，一摞银票搁在他的面前：“这是这个月的分红——凌普刚刚送来的。”
  胤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用清点光看就有十多张甚至更多，也就是说才开了一个月就回本了？这哪里是开一家店，这简直就是个金元宝，要他说得开个十家二十家！
  胤禟左眼里写着赚钱，右眼里写得还是赚钱，贪财的小模样让胤礽忍俊不禁。
  “赚钱了就这么高兴？”
  “那肯定啊！嘿嘿！”胤禟抱着银票兴奋的直打转，又是得意又是开心：“上一回汗阿玛还觉得我说的都是鬼扯蛋，这下子我可要到汗阿玛跟前好好炫耀炫耀！”
  不过一回神。
  胤禟又想起自己还欠债累累呢，苦着小脸又将银票重新塞回胤礽手中：“这一份钱得先还二哥您，我的啊等下个月再说吧！”
  他一蹦一蹦的往外走。
  走出毓庆宫胤禟还不忘再问问：[统统，这任务还没出现？]
  [没有呢！]
  [看来相当大商人的梦想也宣告失败了。]胤禟嘟着嘴，片刻的挫折并不被他放在心上，一转头胤禟撒开腿就朝着乾清宫冲刺而去：“哼哼！本阿哥倒要问问汗阿玛，他现在的感受如何！”
  等告诉完汗阿玛再去告诉兄弟们，是不是还可以把这生意再扩大一番。胤禟一边思考一边风风火火的闯入乾清宫，在康熙面前叉着腰晃来晃去。
  望着昂着小脑袋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的胤禟，康熙是一阵无奈。
  “汗阿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胤禟趾高气昂，得意非凡的看着康熙：“事实就放在眼前！”
  “哦？什么事实？”
  “就是开的火锅店成功了！一个月就赚回来了！超多的！”胤禟见康熙死不承认顿时勃然大怒，胖乎乎的小手撑在御案上，盯着康熙大声叭叭叭。
  “赚来的钱朕可没有看到。”
  “儿臣先还给二哥了啊……”胤禟撅着小嘴哼唧着：“等下个月钱拿到手儿臣一定要让汗阿玛看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朕就等着你拿来。”
  “哎……只可惜儿臣看不到宾客来来往往的场景。”胤禟托着下巴，想象着火锅店的人来人往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
  他嘿嘿嘿的傻笑着。
  在原地蹦蹦跳跳转了个圈，胤禟兴高采烈的往外走：“儿臣要把这件事告诉乌库玛嬷！告诉皇玛嬷！告诉额娘，告诉兄弟们~”
  胤禟话音还未落下。
  康熙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等等！你说你要告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胤禔他们？”
  “对鸭！”
  胤禟得意洋洋：“等儿臣出宫，儿臣就用赚来的钱给大家买礼物嘿嘿嘿~”
  康熙：……
  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意味深长的注视着胤禟：“要不要朕带着你出宫去看看？”
  “看什么……？”
  胤禟茫然的回答。下一秒他惊喜的睁大了双眼：“真的吗？”
  “朕有说过谎话吗？”
  康熙笑眯眯的颔首：“朕瞧着就今天去吧？等太子下课之后咱们就出发如何？”
  胤禟眨巴眨巴眼。
  他孤疑的盯着笑容满面的康熙，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出宫的大馅饼吊在眼前，让胤禟忍不住应下声：“好！”
  刚好问二哥借点咳咳！
  然后去准备买点礼物……胤禟扳着手指头眉开眼笑的计算着要买的礼物数量。
  等胤礽下课来到乾清宫，父子三人换上了同款的玉白色底绣竹纹的锦袍登上一辆低调的灰油布马车，缓缓朝着京城最热闹的大街前进着。
  等马车通过正阳门，喧闹声一瞬间传入耳中。
  胤禟兴奋极了。
  他伸手拉过窗帘，好奇地窥视着外面。
  谁让去了小汤山温泉也因此没赶上元宵灯会，而被无论侍卫宫人簇拥着出宫时又只能见到满地磕头的老百姓，这次能近距离接触到平民百姓们无论对于胤禟还是胤礽都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胤礽按捺不住兴奋。
  他也学着胤禟的模样掀起窗帘的一角，好奇地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景致：街道两侧摆满了小摊，摊贩们正高声叫卖着，卖糖葫芦和糖人儿的摊子边挤满了幼童，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响彻了天空。
  胤禟和胤礽的目光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胤禟兴奋又雀跃的喊着：“汗阿玛停下停下！”
  康熙又是纵容又是无奈。
  走走停停，直到马车里堆满了各色的小吃点心，见着胤禟还是意犹未尽，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两个忘了今天咱们是要去做什么的？”
  叼着糖葫芦的胤禟陷入沉思。
  等等……他们出来的目的是……？骤然想起目的是去火锅店的两人齐齐愣了愣神，赶紧一个个坐在位置上眼巴巴的瞅着康熙：“汗阿玛，快呀！”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到？还要多少时候啊？”
  康熙：……
  他眼角抽搐，无语的盯着两个摇身一变，急得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火锅店的儿子。
  说有多无语就有多无语。
  康熙无奈地伸手将他们按在位置上：“马上就到了——”
  “汗阿玛你怎么知道？”
  “……朕就是知道。”康熙没好气的敲了敲胤禟的小脑袋，不过马车就如康熙所说的一般，很快就在火锅店对面停了下。
  胤禟和胤礽赶紧掀起帘子往对面一看。
  和两人想得不同的是除去几个坐在板凳上打瞌睡的小二外，火锅店里空荡荡的连一个宾客也没有。
  胤礽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胤禟失望了一瞬，又很快打起了精神：“二哥，现在还没到饭点呢！”
  这也是。
  胤礽放下心。
  康熙领着两个儿子到二楼靠窗边落座，点了一壶酒一壶茶，几盘子小点心，三人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对面的火锅店。
  直到太阳西下，天边渐渐暗淡下去，每家每户的门窗里都亮起起灯火，胤禟和胤礽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像是在风中晃动的火烛般阴晴不定。
  他们两个的目光直直的落在火锅店上。
  任凭周遭的酒楼茶馆都坐满了人，街头明明人来人往，而这家火锅店却是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安安静静。
  时间过得越来越久。
  配合着肚子里的咕咕叫声，胤禟和胤礽的脸色也是越发忽青忽白的。
  整整一晚上，只有一桌客人。
  这是凌普口中的生意兴隆？人来人往？日入斗金？
  见着胤禟和胤礽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康熙也不再逗弄他们。
  察觉到皇上的示意。
  最近负责盯梢火锅店的侍卫上前一步回答道：“太子殿下，九阿哥，这间火锅店近一个月前开张，其后经营至今每日进出客人数不足十人，像是今日这般只有一桌的，甚至没有桌的也是常有的事情。”
  胤礽：……
  胤禟：……
  两人先前的喜悦那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彻底底。胤禟尚且只是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地，胤礽一张脸已是气得青紫交加。
  侍卫不可能说谎。
  那说谎的人是……胤礽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声：“……凌普！凌普！那凌普赚来的银子呢？”
  “……只怕凌普大人所说早已回本均为造假。”
  侍卫沉默一瞬，随即躬身回答：“奴才这几日还发现有不少朝中官员以及商户人家的管事进出此店，疑似……疑似……”
  他偷偷看了眼皇上。
  在康熙的颔首中侍卫将剩下的话说出口：“疑似在贿赂掌柜！”
  胤礽：……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当场喷出血来。
  凌普给自己的银两，难不成都是这些人上贡的贿赂？那自己在汗阿玛眼里到底成了个什么样的人？这事情是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想到自己昨日还对凌普再三称赞，更是琢磨着让他在内务府升上一级的念头，胤礽就觉得无数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他低垂着头。
  和胤礽一样垂首的还有胤禟，他放在膝盖上的两个小拳头紧紧握住：“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在阿哥所……在后宫大家都很喜欢吃火锅！”
  火锅的风潮从阿哥所传向后宫。
  只是介于吃过麻辣火锅便需要洗漱更衣，以免留着气味让皇上反感，因此宫妃们那更流行菌菇火锅，清汤火锅或者是三鲜火锅。
  明明在宫内这般受欢迎。
  怎么到了外边居然会变得无人问津？这才是让胤禟最不可相信的答案，若是火锅赚得够多，凌普就不可能造假！
  胤禟看着空荡荡的火锅店。
  他鼻子抽了抽，委屈得眼泪也开始滚动了。
  或许……错的不是我？
  是凌普没有好好宣传！？又或是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存在？胤禟越想越是可能，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将目光转向康熙：“汗阿玛，这是为什么？”
  胤禟和胤礽同时将目光转向康熙。
  康熙笑了笑：“朕一个个来回答你们的问题。第一个要告诉你们两个的是，朕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火锅店可以办成功。”
  胤禟震惊的瞪圆了眼。
  原本想要用的借口瞬间破碎成一块块，他双手揪住衣袍下摆，一脸茫然的和胤礽交换了个眼神。
  “胤礽，排除掉凌普做的手脚之后。”
  康熙先拿出大杀器干翻胤禟，随后慢条斯理的转向了胤礽：“你先来说说你觉得失败的原因在哪里？”